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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条河,在木华的口中扑朔迷离。走出村庄时,他指着路边的沟疑惑:窄成这样了?水都没有了。去亲戚家吃饭,木华又说,那条河就在亲戚家的门口,他记得清清楚楚,可惜现在被填平了。我怀疑他的记忆。我第一次到新庄李时,他们家住在老房子里,现在则搬进了新房。走在路上,我指着一条岔道说:“这里转进去就是十年前你大哥住的地方。”木华不信,但同行的人均说是。又一处,我说那里有口井,没有栏的井,井口与地面一样平,当时我还担心小孩子会不会掉进去,木华却说:“我怎么不知道?”我走过去,在杂草丛中找到那口已被废弃了的井。木华大大惊讶:你记性这么好!而当时,还有女人们在井边洗衣服。 他连这些都不记得,何况童年的河。但我相信,当时那条河真的存在,因为木华小时候曾经掉进河中,一位姐姐看见他的头发在水面上飘呀飘,用一个瓢子把他扒到岸边救了起来。 我怂恿他:去看看这位救命恩人。他却一片迷茫:早就嫁到别处去了,而且嫁到哪里全然不知。那位姐姐出嫁时,他是个四五岁的孩童,根本不知感恩。 不过我始终没有看到这条河。时光越往后移,河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小。我只当那条河是木华小时候的一场梦,或者它其实就是一条沟:小时候眼里的事物和长大后的感觉是不一样的,因为阅历的关系,也因为当时年纪小,认定所有的一切很大,而在回想的过程中,又放大数倍,根本不是事物的本来面目。夜色下的院落 要说新庄李美,我是万万不肯的。它在我的眼里,从来没有骄人的景色,无论是正月里午后四五点钟薄薄的日光,还是秋季里满田园的棉花。但我还是喜欢这个地方,并不因为它是我丈夫的家乡。 在新庄李,大约每家每户都有一个院落,里面种着柿子树,石榴树,还有葡萄。我最喜欢坐在树下,什么也不想,看着日头偏西。太阳不是落到山的后面,这里没有山,只有一望无际的田野,太阳还不是落到田野的下面,而是落到灰紫的云雾里。所以也就不向往。只天天坐在院子里,等夜色一点点地弥漫过来。月亮升起来后,一天最好的时光就来临了。 这时气温已降下来,风不来也没关系了。树叶都在头顶静默着,衬着夜空,勾勒出色泽深浓的油画。 鸭子从西院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了,一黑一灰。白日里,它们乘人不注意,在西院的大盆里玩水。天凉了,它们就到东院来寻找吃食,吃得叭叭有声,我除了湿湿的泥,什么也看不见,不知它们寻到些什么吃下去。 在外面吃草的羊被牵了回来,母羊拴在院门后,小羊则给它自由,它却不喜欢,只恋在母羊的身边。母子俩特别安静,一声不响。在月光下,雪白的羊如有光一样,特别清晰。 被拴一天的黑牛放了出来,兴奋得西院东院地跑。它从不嫉妒整日里不做事却得自由的小白,跑够了就去找它。两条狗呜呜呜地相互厮咬,纠缠一处,却都口下留情,点到为止。 这里的月亮也是奇怪的,才见身影,就一点点地沉了下去。这时,就可去西院哄昀阳回来睡觉了。 才走过去,便听侄女急急问:“谁?” 心下明白,乡间没有专门浴室,女孩们都是乘男人在外面喝酒的当口用水冲身。“没事,是我。”侄女笑了:“是婶呀,我在洗澡。”走到前院,就见少女洁白的胴体在木槿花树下约隐约现,月光亮亮,水声哗哗。 进了屋,另一个侄女和昀阳均躺在凉席上双双熟睡,小白猫睡在昀阳怀里,四只脚长长伸着。电视上,古装的女子正在舞剑。抱起昀阳,她闭着眼,却心安理得地搂住我。小白猫醒了,伸个懒腰,轻脚轻手地走了。把昀阳抱回房,为她抹净手和脚,她就再次甜睡过去。 放下蚊帐后,再回到院子中,看星星。很久了,墙外传来男人们的说话声,不一会,在外喝酒的人鱼贯而入。有人喝高了,话特别多,却又条理分明,倒不用搭话,陪笑就可。 如此暄闹一阵,院子又静下来。其实只是没有人声罢了,青蛙们正在欢唱。偶尔,能看到一只青蛙在院里跳跃。鸭子们则已卧到了院子里,它们有点点聪明:泥是湿的,它们就卧在菜叶上。我却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不选择睡到水泥地上来,也许是贪泥土的软吧。它们没睡熟,略一走近,就伸起长长的脖子,东张西望。弄得我走动也小心翼翼,不愿惊醒它们的清梦。 黑牛也懒了,一会就悄悄地依过来,在脚边趴下。小白则不知到哪去做梦了。 猫却正精神。黄猫前院后院地穿梭,屋里屋外地忙乎,一幅重任在身的模样。但它和小白猫从不友好,两只猫见了,多是黄猫趾高气扬地走过去,小白猫则不屑看它,自顾玩自己的。黄猫会因此生气,就呲牙咧嘴地冲过去吓唬,小白猫仍不理它,高贵地走开,轻盈地跳上花坛。 小白猫喜欢捉苍蝇或蚊子:静静地呆在一处,眼机敏地转动着,看中目标,伸出前爪拍过去,或纵身越过去。却又不见它捉到什么,但它煞有介事的样子,可爱得想抱来怀里亲爱一番。有时,它还会看青蛙捉蚊子,青蛙蹦跳着远去,它就跟着去了。一会,青蛙又跳回来,它也蹑脚蹑手地跟了回来。 时光很快就过去了,当我有睡意时,夜已深,白猫不知游荡到哪里去了,小坏猫则睡得呼呼有声,这些天,它寻到了一个好睡处:木华的脚边。但我一站起来,黑牛立即就抬起头,眼睛浑圆地看我,见我进屋,就又埋下头去。原来不止星星睁着眼呀,还有许多生灵没有睡去,它们只是安静了下来。我却困了,把门吱哑一声关上。购物 新庄李是个有钱也花不出去的地方。 十年前,当我天天面对稀饭再也难以下咽时,侄女陪我到村里惟一的小卖部。但什么也没有,无论咸菜还是酱。一日要去坐客,带的东西已全部送完,木华拿了两张五十面额的纸币给侄女:买点营养品。侄女只拿了一张:这就够了。东西买回来了,桂圆鹿茸十补大全五瓶(其实就是一点粉末状的东西),每瓶五元。木华结舌:要店里最好的。侄女解释:这就是最好的。 基于这点认识,我并不抱希望在那里可以买到什么,所以昀阳的零食,我的辣酱全部自带。 如今,新庄李有两家小店。在长长的午后,昀阳还是要求去店里看看,有没有什么新奇玩意。她看中一大袋薯片:二元五。价格的低廉让我有点吃惊,马上怀疑其真伪:十年前我在信阳看到和红塔山包装完全一样的香烟只卖二元五一盒,五年前我在郑州汽车站喝到有汽油味的饮料。薯片的包装袋蒙了一层灰,出厂日期却是上个月的。看不出所以然,也就买了下来。一家人坐在院里品尝时,也没有什么怪味,想来是我多份小人的心了。 其实另一家店就在西院门外,但我们还是走了很远。概因那家店的门口一直卧着一条很威猛的狗。但我们是自扰,一天小心翼翼地随同木华走进那家店,准备它一叫嚷折头就跑,它却视而不见,根本不理会我们。不过也没有什么新鲜花样,买的一袋冰糖,爬满了蚂蚁。 某天,侄女从外面回来说:“有人来换西瓜。”她拎了一袋麦子出去,我忙跟去看热闹。有人开了满满一拖拉机的西瓜来,许多人围在那里换瓜,又说又笑,小孩子们一人抬着一块瓜啃,地上丢了无数西瓜皮,热闹得如同过节。 一斤麦子两斤瓜,不甜还可以换。侄女那半袋麦子换了满满一袋西瓜。侄女认为把麦子拿来换瓜最合算,因为卖一斤麦子的钱在市场上买不到两斤瓜。我好奇:种瓜的人为什么要做这亏本买卖?侄女解释:他们拉出去卖,运费管理费等等,落到手上其实没几个钱,还耽误时间。拉一车来村里,半天就换光了。 那瓜果然不甜,大嫂出去理论,换瓜的人也不根究她是不是真去换过,顺手就给她两个瓜。大嫂一手举了一个,喜滋滋地回来。侄女说,现在换西瓜,到了九月就换苹果。 但冬天换什么呢?想来整个冬季都是漫长而无趣的,所幸,还可以过春节。三哥 我们从西安到魏集时,是三哥来接我们到新庄李。 长途公共汽车停下来时,天色已黑。三哥就站在车门口,迎着灯光,却看不出他有什么喜悦的表情,虽然木华和他已五年未见。他只是帮我们把箱子拎到拖拉机的车箱上,又担心把箱子弄脏,去找到了几块纸板垫着。一路上也不说话,只埋头开拖拉机。 据木华说,在家,他和三哥的感情最好。他当兵走的那晚,三哥和他聊了一晚,让他出去就好好干,混个名堂出来,不要再回新庄李来面朝黄土背朝天。这也许是木华离开时,惟一听到的鼓励,因而一直念念不忘。 第一次见三哥,他和木华长得非常象,瘦长脸,高鼻梁。我认为木华年纪再大些也就是他那个样子了。但这次见后,却发现不一样了,三哥还是那么瘦,木华则比过去胖了许多。他的模样,也许再不可能是木华的今后了。 到家后,三嫂忙着去做饭,我则站在院里,看葡萄树。在屋里灯光的映照下,可隐约看出密密挂了果实,忙指给昀阳看。 三哥见了,就拿了手电映照着,一串串地翻找,终于找到串颜色略略变紫的,剪了下来,递给昀阳。他并不知,昀阳只是欢喜于看到葡萄挂在树上。 饭后,三哥留宿,三嫂说刚建了为侄儿讨媳妇的新房,干干净净,让我们住。但婆婆住在大哥家,自然要去大哥家住。 三哥只说:“老大心细。”就拎了箱子,一路送我们过去。在大哥家住了两个晚上,被蚊子叮出许多包,大的比一元硬币还多出一圈边来。三哥来,见我们母女俩坐在院子里往脚上擦花露水,因而问到:“没有蚊帐?”我摇头,他就低声对三嫂说:“你快回去拿蚊帐。”他们家离大哥家,尚有三里地。大哥不知怎么听见了,就说:“有,有蚊帐。” 晚上,我们从亲戚家吃饭回来,就见床上已挂好蚊帐。 那天三哥过来时,还特地让三嫂油炸了一袋鸡蛋面粉裹花生带过来,只因那晚在他们家吃饭时,昀阳吃这东西多一些。那些天里,昀阳每顿饭都靠这个下饭了。 离开新庄李时,三哥三嫂来送行。三嫂拎了一袋油馍煎鱼,一袋鸡蛋面粉油炸花生来,临走,又给昀阳一百元。这钱对于在地里劳作的他们来说,是个大数字,却无法推脱掉。三哥进屋转了一圈就不见踪影,直到上了拖拉机,才见他从一家院子里出来,拎了满满一袋桃子,硬塞过来。 到西安住下后,把桃子洗了,木华才咬一口,就嚷到:“太甜了,你们快来吃。” 果然,甜如蜜。 三哥给的这桃子,我们从河南邓县新庄李带到西安宾馆,又带回昆明家中。昀阳在新庄李 昀阳在学习和品性上,都不用我担心。最让我无奈的,是她的生活习惯:吃饭时,若没有爱吃的菜,几乎不动筷。一次出外旅游,没有找到条件略好的住处,她一进房间,看见脏污的窗帘,立即背了包往外走:“我不住这儿。”我说实在没有地方可住了,她才勉强答应在那里对付一晚。毫无疑问,她已被我和我的家人宠得娇滴滴。 新庄李,对于她来说是巨大的考验,无论吃食还是住所。 第一晚,太晚太累的缘故,我疑心昀阳没有时间去计较这里的条件。虽然一夜蚊子飞舞,却也睡得香甜。 早晨起来铺床,床上有许多泥块,是我们回来时溅到衣上,又落到床上的。床单上有死去的蚊子,想来它们正在美餐时,却被熟睡的我们翻身压死。整理床单,发现床上不仅只有蚊子,床单下还有许多昆虫的尸体,有的认识,如蟋蟀。有一种,我反翻看了很久,却不知道是什么:身体黄得有点透明,长着许多脚,却不是蜈蚣,当时很想把这虫子留下来,让一位对昆虫特别有研究的朋友看看,但想到昀阳对虫子天生的恐惧,只得悄悄丢弃。 为昀阳梳头时,一面为她剃除头发上的泥块,一面担心她会抱怨。她却只是象个大人般地叹气,并告诉我眼镜架上有一个泥点。第二晚,昀阳仍在蚊子声中入睡,没有说个不字。只是早晨起来,十分委屈地告诉我:非常痒。但出了房门,又一脸笑容。 第三晚,挂了蚊帐,但仅是聊胜于无,那蚊账上有许多洞。 新庄李的蚊子特别欺负外地人:它们叮了本地人,只有一个小红点,包括木华在内。而我和昀阳,却是一叮一个包,又红又肿,触目惊心。几天时间,昀阳身上已被叮出不计其数的包,甚至头发丛里。有时我就把她抓在身边,玩游戏一样,比比她是左手臂上的包多还是右手臂上的多。昀阳也会从中寻出乐趣,告诉我,那些红肿起来的包是一只蚊子叮的,包里有硬块的又是一只蚊子叮的,以此来划分这里有多少种类的蚊子。我不纠正她,陪着她玩这个游戏。有一个包,正正肿在眉心,我逗她,说那是一颗美人痣,要拍照留念,她有些恼,却也不和我计较。 三、五天过去,我已记不清昀阳身上有多少包,却开始担忧。昀阳的小腿上有一处被连续叮了四个包,抓痒时抓破,已开始化脓,并肿成一片。但每当我抱住她问痛不痛时,她都摇头。只得一想起来就为她擦花露水,擦绿药膏,擦风油精……可这些都是安慰自己的做法,我还是只能无奈地看着那块脓肿不停地流水。 吃食自然也不习惯。我第一次回新庄李可说是一直饿着,第二次,回到昆明后吃了碗小锅米线整个人才踏实下来。何况挑嘴挑得怎么也不长肉的昀阳。但这一次算是有备而来,在魏集就买了一箱方便面,又带了辣酱和简易包装的火腿片。 桌上没什么蔬菜,菜又做得淡,没有辣味,肉里洒了小磨油……主食不是油馍就是馒头下稀饭,有时煮面条或包饺子。这些都是昀阳在家时不吃的,无论稀饭还是饺子。但她没有像在家里一样,上桌一见没有合意的饭菜,就随便扒几口饭离开。她陪着,一面慢慢地撇馒头吃,一面逗哄饭桌下窜来窜去的小猫和小狗。 饭后,我递袋火腿给昀阳,她欢喜得大叫:“耶!”然后抱了我狂亲,又问我吃不吃。 当我终于忍不住,偷偷回房去泡方便面时,问昀阳,她摇头,说不吃。泡好后,她又急忙来我碗里挑了吃,一面吃一面悄悄说:太好吃了。还担心着我不够:我只吃一筷。过一会又进来:我再吃一筷。匆忙再泡一碗,她来查看了好几次:可以吃了吗?终于泡软后,她抬起碗来,唏哩哗啦转眼就吃光。但两天后,她见了方便面也就没那么开心了,只是在碗里放许多辣酱,把饭拌得黑乎乎的,一面吃一面辣得喘气。 为昀阳梳头时,已能闻到酸臭味,皮肤上已能看到灰粒。悄悄问她:今晚在院子里为你冲个澡行不行?她摇摇头:再忍忍。我无辙。昀阳不满两岁时,已不在外面方面,再怎么忍,都要等到找到厕所。在家里洗澡,要让我把门锁好,担心谁不小心冲了进去。但她似乎很快乐,每天,在院里追逐小猫,看小羊吃奶,鸭子们跳到大盆里玩水时冲过去惊吓它们。东院西院,跑个不停,时时可听到她的笑声。 看她这么快乐,我疑惑:“你喜欢这种生活?” 谁知她的笑容立即全部隐没:“无聊透了,我的书又没带来。”但话刚说完,她又一脸笑地跑去逗哄小猫。自认为最懂得她的我,都被瞒过。 离开新庄李,在路上吃饭时,昀阳弯腰抓痒,木华说道:“不要再抓了,小心又化脓。”这时,她的腿上已有三处化脓,肿得让人心颤。她直起身来,紧紧抱住我,头埋进我怀里。我轻轻拍打她的背。好一会,她放开我,眼还红着,泪还没有干透,但却仰起头来,努力给我一个笑容。我安慰她:今晚到西安,就带你去吃烤肉串。她马上欢笑起来,并唱起歌来:我亲爱亲爱的烤肉串,我就要回呀回来了……女人 初到新庄李,并不了解生活在那里的女人们,就是这次回去,我仍然不了解她们,但她们的热情和大嗓门却仍然是我记忆中的样子。 她们喜欢串门子,每次有人来,说得几句,大嫂就来喊我:“她们来找你玩。”我就到堂屋里坐着,听她们说话。她们的话有时能听懂,有时不懂,但又没关系,只要面带笑容就行,她们也不见怪。反而自己说道:她听不懂。 天很热,她们不穿胸衣,有人喜欢拿块毛巾在手,说会话,就去用凉水洗毛巾,然后再坐下来说话,一面说一面用毛巾抹汗。 新庄李,顾名思义,以李姓人居多。而这些姓李的人,又都有些亲戚关系。于是,每见人来,我都疑心是亲戚。悄悄问大嫂:“怎么称呼?”或嫂或婶,若是亲戚,看看我,议论几句就走了,如:“这女长得真白。”如我头发还没有扎起,就说:“象个大闺女。”我只陪笑,不知能说什么。后来二姐来了,见我头发披在身后,就问我热不热,又让侄女找橡筋来。我恍然明白,大约这里婚后的女子都不任长发披散的,慌忙一面用侄女的橡筋在脑后盘起一个髻来,一面解释盘头的卡梳遗失了才如此。 邻居则话多些。印象最深的,是有个女子一把抓住我:“给你大嫂换季没有?”我茫然,大嫂解释:“她听不懂。”那女子就放慢速度:“有没有给你大嫂买新衣服?”我笑,一时不知怎么回答。大嫂慌忙说:“买了买了,她给我买了两件。”别的女子,多半抓住我说:“回来了,就好好侍候你婆婆。你婆婆一生贤慧呀,你大嫂苦呀。”又说:“接不接你婆婆去你们那里住?去了做不做好吃的给她吃?” 一开始我有些招架不住,大约我身边的人多含蓄,而且凡事总是看行为不看言语。后来就学会了:“回来了嘛就是来侍候婆婆的。”“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想把妈接过去。”问话人就现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来。这么几天下来,竟人人赞我好,其实一件实事都没有做——吃饭洗衣均有侄女,输液也是学医的侄女照顾着。我只是坐在院子里,等众人来问话。渐渐养出习惯来:一听狗叫,就匆忙跑去看是谁来了,心里有几分向往她们来后,大家坐在屋里闲聊的热闹。 新庄李婚后的女人是不穿裙子的。一次回去,我买了裙子送嫂嫂和姐姐们。二姐悄悄说:“她们不穿这个,你买衬衣也好些。”这次就聪明了,一律买成衣服。但却听到她们的向往:“看,她们母女都穿裙子。” 其实新庄李的女人倒不比我黑,只是她们成日里在太阳下,或劳作或行走。就是天天坐在树下的我从新庄李回来,为我做面膜的小姐也异常痛心:“整张脸都晒伤了!一定要每周来做一次!” 我不复去少许场合游览,路径对于我,不复有吸吸力。我整理好凌乱的情绪,归置在十九楼的一个三居室的空间中,他把谁人场合叫家。 无可奈何,把父亲拖回了家,没过几天,父亲走了。